很久没那么早爬起身,凌晨四点。
在想:变质这东西要如何挽救呢?(庆幸我心中依然会想到“挽救”二字)
话说前晚的我(星期五)终于鼓起勇气——用20分钟对大班生表达我欲要结束那班课的念头,让他们提早离开芸乐。这尚且只是心中的一个念头,还未真正落实。我希望大家可以回家认真静下来思考,仔细与心沟通,想清楚了,找个时间,坦诚自己当下的感受和想法。
“想想看你们是否真的,真的,真的还想来芸乐吗?”
“是什么原因让你们持续要来芸乐?意义在哪?”
“芸乐对你们来说是什么?”
“如果来芸乐只是纯粹好像吃饭时吃不出饭香,那么或许这代表你们的心对我,对这地方已经变质。请大家对自己直接一点,坦诚自己的感受。过去的期待还在吗?过去的热情还在吗?”
“别害怕说出真心话,如果你的心已经不在这里,就算你的决定跟其他人不一样,也要坚持做回自己,尊重自己的想法,我不会因为你们的离开而怪责你们,我还是会祝福你们,最重要是对自己诚实,别欺骗自己。做回自己最重要。”
我承认:对于大班生,目前的我只剩下责任,一种倾向于重复,制式的相处。昔日的期待,曾经想要带他们一起四处背包旅行,一起感受生活的织热感(feel)逐渐黯淡,几乎荡然无存,这跟我对小班生的感受截然不同。我看得出绝大部分的他们已经累了,对芸乐,对我的感觉仅停留在take
things for granted的关系层面上。
是时候大家正视问题的出现。为何真心真意的付出,相处,到头来还是要走上这条路?
是我的问题吗?是课程内容的问题吗?是因为在短期内两次搬迁让大家身心疲惫,无心再付出?是因为孩子们无法在短期内适应沉闷的翻土和木工工作?是因为他们面对更多外来的诱惑和生活压力?
继续延伸:是我在“做回自己”这份功课做得不够细心吗?是自我期许太高了吗?是我过去原生家庭所承受悲伤的缘由?是我过去结交朋友的深层感受?是我过去学习/工作环境的影响?是我过去面对感情上的心理投射?是我面对黑暗里的自己所无法承担的重量?
还是芸乐的存在是一种假象?个性化的学习课室是否适合在现今这个阶段?因为人人喜欢有噱头,卖花俏的东西,芸乐过于平淡的细节让人难以消化?或是社会根本就不需要类似芸乐讲究精致人文,追崇自由灵魂精神的生命个体?时不对机,机不对境,境不对人?
或许芸乐,还有我杂草老师都很烂,哈哈哈(我可以选择自嘲嘛)。或许我应该结束芸乐,另谋高就,发现另一个自己;可以考虑暂时关掉芸乐,给自己生命来个新开口,思考下一步的方向?可是想到还有其他小班生,他们的笑脸,不行不行,这样的念头要打住!
甚至我可以完全不去理会这些念头:继续征收别人的学费,继续蒙蔽良知,继续变脸来掩饰我的不安,用文图来包装芸乐的浪漫形象?我干嘛要委屈自己?我为何需要事事监督自己,觉察自己?
不断涌现很多想法,不断的在推理、推翻和揣测中翻转,不断自我省思,自我分析,继续发掘更多的可能性,想想还有哪个部分受到忽略,没有认真触及和感受。
我是一个追求精神层次的灵魂,精致的精神层次。当初能够创办芸乐除了一股傻劲,也是基于自己对生命的无限热忱,但我万万也没想到热忱也有退缩的一天,因为热忱这东西需要通过每个阶段,灌入新元素去刺激,去发掘,去创造,去不断去经营,刻不容缓。结论是:我希望他们可以把自己在芸乐的位置让出来,留给外面更需要芸乐的孩子,放过我,放过芸乐,也放过他们自己,还我一个可以继续保持热忱的天地。
要知道,杂草我一旦热忱变质,一切就不同了。我尝试转念,我尝试让自己开始做出一些变动,我尝试手制作生日卡给一些升上中学的大班生,我提醒自己不必过于用力,凡事relax地努力就好,我知道自己对于他们还有感情上基础,只是现今感觉不见了。
不见了。
我一人在芸乐新居翻土,翻新旧家具的过程,发现过去大家为了共同目标一起努力,一起完成,一起抵达目的地的那种精神不在了,变质了。我了解大班生现今阶段的忙碌,我明白他们在这个阶段有各自的追求,我也了解自己只是一个过客,一个助缘,芸乐只不过是大家在人生的某个驿站,这一切一切我都了解,同理,而且,我觉得可以一个人默默耕耘非常幸福,可以很自在根据自己的生活步骤打造心目中的梦幻堡垒,不过,我发现自己在这种单方面的持续付出是一种盲目,削薄了我的热忱,不知不觉中夺走了某一部分的自己。庆幸我长期有打坐和接触大自然的习惯,我籍此看到自己的盲点,不想躲避,决意正视这个问题,不想因此而失去了原本的自己。
盲目地付出也是一种伤害。纳闷,为何人生总是要经历那么多的“如梦初醒”?(哈哈)
脑子使劲地摇晃,心针亦是。安心地做回自己,是我今生今世最重要的功课。一辈子都是。
记得孩子们听后沉默不语,楼下的大厅静得可怕,我尝试在话语中认真看着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睛,我以为我对学生们的了解可以转化很多东西,原来不是的,我似乎不认识了眼前的灵魂。把话说完直接离开现场,把他们留在楼下,自己上楼把门关上,在阳台静观晚间烟火,端详着。
傻笑了——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啊。我很高兴我还是心灵敏感的灵魂,我并没有完全失去自己,脑袋清醒得很。
如果是因为自我(ego)而造成自己的烦恼,那么就干脆自我吧。我不必扮演另一个自己,不必委屈自己,刻意当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生命个体。
人心的变化,比闪电还要快。谢谢芸乐总是让我学习如何面对一场接一场的无常风波。
大班生,芸乐年龄最高的一班,跟了我最久的一批孩子——资历最久的孩子有5年多,今年刚加入大班生阵容的新生也有六个月的时间。他们是见证芸乐如何一路走过来的生命
。
人,因为彼此过于熟悉,有了默契,所以在彼此的关系上少了昔日的新意。我当初以为付出可以是一个方向,只要保持单纯的想法和初衷就可历久不变。不是的,原来不是这样的,一个以孩子为本的芸乐也需要多方面的共同付出方能持久。
我发现面对大班生的那个我,少了以往的热忱,我变了。天啊,热忱可是我生命能量的主要引擎,它一旦变质,接踵而来的是整个芸乐运作上的变质。
以往的自己,只要面对变质的形式,只需转念,或撇弃即可雨过天晴,但此例特殊,一方面我不想失去自己的生命热忱,另一方面我与这班孩子有了师生情的基础,进退两难。
我决定给他们,给自己一个自我检视期——为期两个月。如果过了今年我仍然无法找回以往的热忱,那么意味着我必须结束这个班级,或重组,或以另一种方式来进行,让有心继续留在芸乐的孩子得以参与。
无常,依然是芸乐的主要学习课题。未来有太多未知数,就看这几个月的造化吧。
结束或留下,都已不重要了。
我看着清晨画出了第一道的云朵,
听着小鸟的轻唱,
哼着最喜欢的歌曲,
看着晨曦的光明如何取代昼夜,让路灯停止发光,
那道行树逐渐清晰的轮廓,
啊,庆幸,我还认识原来的自己。
(另外感触:这世上有太多让人心变质的因素。事事讲究快速的生活节奏,长期安逸的生活,允许感官和物质世界侵蚀我们心灵的大环境,不仅成人世界,连小孩也深陷其中,无不幸免。我常常周旋于城市文化的体制——一方面了解到它对人性的腐蚀有着无比伦比的巨大,残酷的力量,另一方面深知只要我们看懂它,我们仍能善用城市的资源,利人利己。
重点是: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面对社会体制和体制下的各种机制。先在此搁笔,要外出与爱妈享用早餐了。)
这样的气氛最适合听歌和写作。
刻意为桌灯添上巴爹画布。
天亮了,人该醒了。
7:44am。